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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国内新药产业能否从跟进式创新向源头创新迈进,讨论最多的就是创新生态链问题。
源头创新的源头是基础研究,但让一个企业去做基础研究很难,当下我国的制药企业也普遍不具备这样的条件。科学家可以为源头创新注入活水,但让科学家当企业家也很难。研究成果从实验室走向产品开发的过程中,不论是创建公司、融资、组建合适的团队,还是计算研发投入、成本及回报,又或是与监管部门、医院、研究者及CRO公司打交道,对科学家而言都是新鲜事。研发客曾访谈过多位参与科研成果转化的科学家,他们谈感受时都提到了一个词“孤独”。
因此,在源头创新生态链的起始阶段,需要有“摆渡人”加入,连接“源头”和“产品创新”,让科学家在“人”“钱”“事”三方面都能找到依托,从容度过科研成果转化初期的艰难时刻。当下,这样的“摆渡人”已陆续登场。
做科学家不擅长的事
前不久,广东华南新药创制中心与中国科学院广州生物医药与健康研究院(下称“广州健康院”)共同发布了一则消息:阿尔茨海默症(AD)原创药物AD16已顺利完成Ⅰ期临床研究。AD16的发明人是现任广州医科大学药学院的胡文辉教授,而AD16是他此前在广州健康院担任首席科学家期间发明的。
胡文辉自攻读博士研究生开始,就一直从事与神经炎症抑制剂相关的研究,2008年他确立了全新结构的化合物AD16(化学名,哌达甲酮)。动物实验显示该化合物能够明显提升阿尔茨海默症模型小鼠的记忆力和认知力,减缓神经元凋亡,有望开发成为阿尔茨海默症治疗候选药物。
鉴于此,胡文辉在发明AD16之后,一直有意与国内药企合作。但AD新药开发存在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国际顶尖大药企又频频在这一领域遭遇失败和重创,这些都导致AD16一直没有企业愿意接入,生物医药界的风险投资人也对此望而却步。
胡文辉教授 来源|采访对象提供
那么这一原始创新的成果谁来接手?关键时刻,同样位于广州的广东华南新药创制中心(下称“中心”)接手了这个项目。时任中心主任现首席科学家、原国家药审中心副主任张克坚博士亲自挂帅推进AD16的开发进程。
中心是一家民办非营利性机构,于2008年由广东省政府牵头,省内知名医药企业及研究机构等共同出资筹建。其属于一个新机制、新模式、企业化运作的新药孵化中心,成立目的即是对创新性强但风险较大、企业不愿过早介入的项目进行早期孵化。
AD16转移到这里后,中心出资完成了AD16从临床前研究、递交IND申请到Ⅰ期临床研究的全部工作。据张克坚回忆,AD16的早期开发过程并不容易,这是一个全新机制、结构的药物分子,对于它的开发没有历史经验可以借鉴。
但他坚定认为不能因此就耽误产品的研发进度。为了让AD16能尽快完成规范的临床前研究以递交IND申请,张克坚首先制定出了提交IND的最后期限,然后逆推出每一项研究要完成的时间节点,最终在中心团队的高效推进下,IND申请如期递交。
中心这样的“摆渡人”,有效支持了AD16这类临床急需却又风险较高的创新药物研究。同时,还有另一些“摆渡人”选择与已成立公司的科学家合作,他们并不包揽全部事项,而是尽力补全科学家所缺。
位于北京昌平生命科学园的新生巢创新中心,2021年投入运营。新生巢给创业科学家带去的是彼此的联结,让他们不再“孤独”。
从外观上看,新生巢这座十层的大楼,与其他创新孵化器区别不大,内部同样设置有共享实验室、办公区域等基本设施。但仔细了解会发现这里的特色:新生巢里既聚集着来自不同研究方向的科学家,也聚集着处于研发不同阶段、不同规模的企业,有水木未来、维泰瑞隆这样的小公司,也有先声药业这样的大型制药企业的研发部门。
每星期四的傍晚,新生巢创新中心一层造币厂咖啡厅(Mint Café)里,无拘无束的音乐悠扬,BTiT(Brainstorming Together,it’s Thursday!)活动如约而至,风雨无阻,无论是入驻企业的普通员工还是核心高管,以及楼里的服务人员,周边的邻居好友,还有不期而遇的行业同道都加入了进来。他们品尝着肉桂水果香气的热红酒,一股暖流沁人肺腑,各种思想碰撞自然而然地产生……
在这样的氛围里,同一座大楼的维泰瑞隆成了水木未来的客户。水木未来是一家科研成果转化公司,由清华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前任院长王宏伟教授参与创立,推出了亚洲首个商业化电镜平台。除了收获客户,水木未来还在新生巢的节日庆祝活动上举办过招聘会,热烈欢快的气氛吸引了不少年轻人才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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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国内一些大型制药企业也在积极参与科研成果转化项目的孵化,他们的长处是提供科研必要设备,同时能为新药研发实验设计提供指导。去年底百济神州生物岛创新中心正式在广州落成,其场地内即提供了充足的设备支持科学家开展新药研发各类实验,同时现场还配备提供咨询的专家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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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夕生物是首批入驻百济神州创新中心的企业。该公司创始人是中山大学的张锐教授,其在RNA领域发表了多项国际级重要研究成果,未来公司产品的研发方向也与RNA相关。但百济神州过去的专长是从事小分子化药和抗体药研发,原本创新中心的设备也仅能满足这两类药物的研发,然而,为了给时夕生物创造更好的科研条件,其专门购置了一批核酸类药物的实验设备。
知难而进的“弄潮儿”
这些参与科研成果转化的“摆渡人”,都在努力解除科学家试水新药研发的后顾之忧。他们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但支持新药源头创新在国内并没有成熟的模式可以参考,因此迈出这一步还是需要勇气和情怀。
如对于支持科研成果转化背后的资本,过去投资这类项目的案例也不丰富。为了实现目标,资本不但需要冒着更大的风险,甚至还要亲自参与公司管理。
华辉安健创始人是来自北生所的李文辉博士,其因发现乙肝病毒是通过NTCP受体进入肝细胞,于2020年获得全球乙肝领域最高奖——巴鲁克·布隆伯格奖。华辉安健目前研发进展最快的产品HH-003,其阻断病毒进入肝细胞的机制也正是基于李文辉的发现。可以说,这是一个典型的从科研成果转化到源头创新的实例。
该公司A轮之前的早期投资机构,有首都科技发展集团、药明康德和汉康资本。对于汉康资本而言,这是其支持的第一家科研转化项目公司。汉康资本管理合伙人苑全红表示,投资这类项目面临的风险肯定比一般的跟进式研发项目大,因此该项目从接触到做出投资决定,他前后花了两年时间。
乙肝是中国患者的一项重大疾病,这是让苑全红考虑投资华辉安健的最关键因素之一,同时他认为既然是中国科学家取得的成果,就不能等着国外的资本来支持转化,国内的投资人也要有一定的自信,“全球新”同样可能在中国出现。
水木未来的CEO郭春龙除了是公司的投资人和创始人,他还亲自参与公司的日常管理经营。郭春龙在水木未来创立之前,就已经是国内互联网领域的一位知名创业者,他参与创立的百合网家喻户晓。但水木未来是他第一次涉足生物医药领域的创业企业孵化。
“王宏伟教授以及清华大学团队,在冷冻电镜应用和方法学研究方面水平世界领先,但这项新技术要成为新药研发的主流技术,有很长的路要走,刚开始很多人都会对新技术抱着怀疑的态度。年轻的创业团队推动这样的项目挑战很大,因为前面没有人带路。”
王宏伟教授 来源|清华大学生科院官网
为此,郭春龙最终选择放下手头的其他工作,从2019年开始全职带领水木未来的经营和团队打造。至今短短两年时间,其透露目前与水木未来合作的国内外客户已超过100家。
更蓬勃的生态圈理想
这些最初加入科研成果转化生态链的“摆渡人”,已经推着科学家向前走了一程。但源头创新生态链还有很多环节需要继续串联,他们期待未来生态链不同环节的参与者可以合作得更加紧密。
科研成果转化的主体,可简单划分为三部分:前端是科研机构,中间是承接转化项目的初创企业,后端则是发展已经相对成熟的大型制药公司。若要更大规模地实现从科研成果转化到源头创新,还需三者配合起来。
“生命科学领域的科研成果转化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但同时这一领域的技术迭代又日新月异,一个领先的成果,可能没过几年就会失去价值”,所以苑全红认为,要想研发出首创新药,推动科研成果转化的速度同样重要,作为前端的科研机构要提升科学家参与转化的积极性,另一方面也要对专利合理估值,调动市场参与的积极性。
水木未来的成果转化方案,即给各方创造了多赢的局面。
组建公司时,清华大学以专利入股,此后大学将持有股权的一部分返还给科学家作为科研成果转化奖励。同时,清华大学并未在创业初期就将股权置换为现金回报,而是等到水木未来完成初创期发展,有能力将这股权回购后,清华大学才选择退出,实现资产增值收益同时,为公司进一步发展留出更大空间。据了解,目前政策还有进一步调整和优化,清华大学未来参与科研成果转化包括科学家在内,在公司占股原则上不超过49%。
当产品孵化到一定阶段,“摆渡人”同样期待生态链后端的大型制药企业也能积极发挥作用,为科研成果转化实现阶段性退出创造条件。
中心完成AD16的Ⅰ期临床研究后,正在寻找这样的机会。胡文辉也很希望能有一家制药企业接手,将这个产品未来同时在中国和全球推进研发。中心正在与胡文辉联手作为技术支持,等待企业加入合作。
科学家创业可以只做小而美的公司,并不是每一家企业都要建立自己庞大的临床和销售团队。苑全红认为,科研成果转化到一定阶段,大公司以及工业界的人才加入是很重要的。
中心在园企业广州顺健生物医药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称“顺健生物”)最近刚获批上市的慢性髓细胞白血病(CML)治疗新药奥雷巴替尼(HQP1351),即来自科研成果转化。该药的发明人是原暨南大学药学院院长丁克教授。
丁克教授(前排左一)和同事 摄影|暨南大学药学院副处长刘斌
此前,丁克曾担任广州健康院化学生物学研究所副所长。因此,HQP1351最早由中国科学院广州生物医药与健康研究院开发,2012年顺健生物与前者签订技术转让协议,获得HQP1351的独家开发权利,2016年亚盛医药收购顺健生物,HQP1351后续的临床研究也就由亚盛医药接手完成。HQP1351最终能研发成功,正是从前端到后端参与者合作的结果。
不过这个案例开始时间较早,科学家与企业的合作,是单向的产品转让关系。丁克期待在新药源头创新时代,学术界与产业界有新的合作模式出现,科学家和企业能更多互动,共同突破新药研发困境。而这同样也是前文所述源头创新生态链建设者的目标。
在推动各方积极参与科研成果转化方面,近年相关法规也频繁出台。去年年底,最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科学技术进步法》正式颁布,其总则第一条即提到要促进科技成果向现实生产力转化,此外《中华人民共和国促进科技成果转化法》也在之前多次修订。这些法规若能起到美国拜杜法案那样的作用,将会对科研成果转化到新药源头创新的实现起很好的引导。
科研成果转化,前途光明道路曲折。“摆渡人”的工作有一定的阶段性,但他们的出现,让科学家更接近道路尽头的那一束光。目前生态链中这样的人和机构还在不断增加。